大順永昌帝
| 闖王 | |
|---|---|
| 名諱 | 李自成 |
| 生卒 | 明萬曆卅四年 至清順治二年 |
| 在位 | 永昌元年 至二年 |
| 政權 | 大順 |
| 先君 | 開國 |
| 嗣君 | 亡國 |
| 年號 | |
| 永昌 | |
裁驛舉事
纂自成高顴深，鴟目曷鼻，少牧羊於邑大姓艾氏，及長，充銀川驛卒。善騎射，鬥很無賴，數犯法。知縣晏子賓捕之，將置諸死，脫去為屠。明天啟末，魏忠賢黨喬應甲為陝西巡撫，朱童蒙為延綏巡撫，貪黷不詰盜，盜由是始。
崇禎元年，陝西大饑，延綏缺餉，固原兵劫州庫。白水人王二，府谷人王嘉胤，宜川人王左掛、飛山虎、大紅狼等，一時並起。有安塞馬賊高迎祥者，自成舅也，與饑民王大樑聚眾應之。迎祥自稱闖王，大樑自稱大樑王。二年春，詔以楊鶴為三邊總督，捕之。參政劉應遇擊斬王二、王大樑，參政洪承疇擊破王左掛，民軍稍稍懼。會京師戒嚴，山西巡撫耿如𣏌勤王兵嘩而西，延綏總兵吳自勉、甘肅巡撫梅之煥勤王兵亦潰，與民軍合。延綏巡撫張夢鯨恚死，承疇代之，召故總兵杜文煥督延綏、固原兵，便宜剿民軍。
三年，王左掛、王子順、苗美等戰屢敗，乞降。而王嘉胤掠延安、慶陽間，楊鶴撫之，不聽，從神木渡河犯山西。是時，秦地所征曰新餉，曰均輸，曰間架，其目日增，吏因緣為奸，民大困。以給事中劉懋議，裁驛站，山、陝遊民仰驛糈者，無所得食，俱從民軍，民軍遂轉盛。兵部郎中李繼貞奏曰：「延民饑，將盡為盜，請以帑金十萬振之。」思宗不聽。而嘉胤已襲破黃甫川、清水、木瓜三堡，陷府谷、河曲。又有神一元、不沾泥、可天飛、郝臨庵、紅軍友、點燈子、李老柴、混天猴、獨行狼諸酋，所在蜂起，或掠秦，或東入晉，屠陷城堡。明兵東西奔擊，民軍或降或死，旋滅旋熾。延安人張獻忠亦聚眾據十八寨，稱「八大王」。
闖將揚威
纂四年，孤山副將曹文詔破民軍河曲，王嘉胤遁去。已，復自岳陽突犯澤、潞，為左右所殺，其黨共推王自用號紫金梁者為魁。自用結群酋老回回、曹操、八金剛、掃地王、射塌天、閻正虎、滿天星、破甲錐、刑紅狼、上天老、蠍子塊、過天星、混世王等及迎祥、獻忠共三十六營，眾二十余萬，聚山西。自成乃與兄子過往從迎祥，與獻忠等合，號「闖將」，未有名。楊鶴撫民軍不效被逮，洪承疇代鶴，張福臻代承疇，督諸將曹文詔、楊嘉謨剿民軍，所向克捷，陝地略定。而山西民軍盛，剽掠甯鄉、石樓、稷山、聞喜、河津間。
五年，民軍分道四出，連陷大寧、隰州、澤州、壽陽諸州縣，全晉震動。乃罷巡撫宋統殷，以許鼎臣代之，與宣大總督張宗衡分督諸將。宗衡督虎在威、駕人龍、左良玉等兵八千人，駐平陽，責以平陽、澤、潞四十一州縣。鼎臣督張應昌、頗希牧、艾萬年兵七千人，駐汾州，責以汾、太、沁遼三十八州縣。民軍轉入磨盤山，分眾為三：「閻正虎據交城、文水，窺太原；邢紅狼、上天龍據吳城，窺汾州；自用、獻忠突沁州、武鄉，陷遼州。
六年春，明兵共進力擊。自用懼，乞降於故錦衣僉事張道浚。約未定，陽和兵襲之，迎祥等怒，敗約去。會總兵官曹文詔率陝西兵至，偕諸將猛如虎、虎大威、頗希牧、艾萬年、張應昌等合剿，屢戰皆大克，前後殺混世王、滿天星、姬關鎖、翻山動，掌世王、顯道神等，破自用、獻忠、老回回、蠍子塊、掃地王諸酋，山西三大盜俱敗。初，民軍破澤州，分其眾，南逾太行，掠濟源、清化、修武，圍懷慶。明兵擊之，民軍復闌入西山，大掠順德、真定間，大名道盧象升力戰劫民軍。民軍自邢臺摩天嶺西下，抵武安，敗總兵左良玉，河北三府焚劫殆遍。潞王上疏告急，兼請衛鳳、泗陵寢。明廷特遣總兵倪寵、王朴率京營兵六千人，與諸將並進。民軍聞之，欲從河內走太行山。文詔邀擊之，不敢進。民軍敗於山西，亦奔河北合營，迎祥、自成、獻忠、曹操、老回回等俱至。京兵蹙其後，左良玉，湯九州等扼其前，連戰於青店、石岡、石坡、牛尾、柳泉、猛虎村，屢敗之。民軍欲逸，阻於河，大困。
民軍素畏文詔、道浚，道浚先坐事遣戍，文詔轉戰秦、晉、河北，遇寇輒大克，御史復劾其驕倨，調大同總兵去。民軍遂詭辭乞降，監軍太監楊進朝信之，為入奏。會天寒河冰合，民軍突從毛家寨策馬徑渡。河南諸軍無扼河者，民軍連陷澠池、伊陽、盧氏三縣。河南巡撫玄默率諸將盛兵待之，民軍遁盧氏山中，由間道直走內鄉，掠鄖陽，又分掠南陽、汝寧，入棗陽、當陽，逼湖廣。巡撫唐暉斂兵守境。犯歸、巴、夷陵等處，破夔州，攻廣元，逼四川，所在告急。
七年春，明廷特設山、陝、河南、湖廣、四川總督，專辦民軍，以延綏巡撫陳奇瑜為之，以盧象升撫治鄖陽，為奇瑜破民軍延水關有威名，而象升曆戰陣知兵也。於是奇瑜自均州入，與象升並進，師次烏林關，斬民軍數千級。民軍走漢南，奇瑜以湖廣不足憂，引兵西擊。始，民軍自澠池渡河，迎祥最強，自成屬焉。及入河南，自成與兄子過結李牟、俞彬、白廣恩、李雙喜、顧君恩、高傑等自為一軍。過、傑善戰，君恩善謀。及奇瑜兵至，獻忠等奔商、雒，自成等陷於興安之車箱峽。會大雨兩月，馬乏芻多死，弓矢皆脫，自成用君恩計，賄奇瑜左右，詐降。奇瑜意輕民軍，許之，檄諸將按兵毋殺，所過州縣為具糗傳送。民軍甫渡棧，即大噪，盡屠所過七州縣。而略陽盜數萬亦來會，民軍勢愈張，奇瑜坐削籍，而自成名始著矣。
已，洪承疇代奇瑜，李喬巡撫陝西，吳甡巡撫山西。大學士溫體仁謂甡曰：「流賊癬疥疾，勿憂也。」未幾，西寧兵變，承疇甫受命而東，聞變遽返。迎祥、自成遂入鞏昌、平涼、臨洮、鳳翔諸府數十州縣。敗賀人龍、張天禮軍，殺固原道陸夢龍。圍隴州四十餘日，承疇檄總兵左光先與人龍合擊，大破之。會朝廷亦命豫、楚、晉、蜀兵四道入陝，迎祥、自成遂遁入終南山。已而東出，陷陳州、靈寶、汜水、滎陽。聞左良玉將至，移壁梅山、溱水間。部眾拔上蔡，燒汝寧郛，乃命承疇出關追民軍，與山東巡撫硃大典並力擊，民軍偵知之。
八年正月，民軍大會於滎陽。老回回、曹操、革裏眼、左金王、改世王、射塌天、橫天王、混十萬、過天星、九條龍、順天王及迎祥、獻忠共十三家七十二營，議拒敵，未決。自成進曰：「一夫猶奮，況十萬眾乎！官兵無能為也。宜分兵定所向，利鈍聽之天。」皆曰：「善。」乃議革裏眼、左金王當川、湖兵，橫天王、混十萬當陝兵，曹操、過天星扼河上，迎祥、獻忠及自成等略東方，老回回、九條龍往來策應。陝兵銳，益以謝塌天、改世王。所破城邑，子女玉帛惟均，眾如自成言。先是，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懼民軍南犯，請加防鳳陽陵寢，不報。及迎祥、獻忠東下，江北兵單。固始、霍丘俱失守。民軍燔壽州，陷潁州，知州尹夢鰲、州判趙士寬戰死，殺故尚書張鶴鳴。乘勝陷鳳陽，焚皇陵，留守署正朱國相等皆戰死。事聞，思宗素服哭，遣官告廟。逮漕運都御史楊一鵬棄市，以朱大典代之，大徵兵討民軍。民軍乃大書幟曰「古元真龍皇帝」，合樂大飲。自成從獻忠求皇陵監小閹善鼓吹者，獻忠不與。自成怒，偕迎祥西趨歸德，與曹操、過天星合，復入陝西，獻忠獨東下廬州。
承疇方馳至汝州，命諸將左良玉、湯九州、尤世威、徐來朝、陳永福、張應昌分扼湖廣、河南、鄖陽諸關隘，召曹文詔為中軍。迎祥、自成從終南山出，大掠富平、寧州。老回回、獻忠、曹操、蠍子塊、過天星諸賊，聞承疇出關，先後皆走陝西，焚掠西安、平涼、鳳翔諸郡。承疇亟還救，分遣諸將擊老回回等，令副總兵劉成功、艾萬年擊迎祥、自成於寧州。萬年中伏戰死，文詔怒，復擊之，亦中伏戰死。民軍乘勝掠地，火照西安城中。承疇力禦之涇陽、三原間，決死戰，民軍不得過。獻忠、老回回等由他道轉突朱陽關，守關將徐來臣軍潰死，尤世威中箭遁。於是民軍皆出關，分十三營東犯，而迎祥、自成獨留陝西。
時盧象升已改湖廣巡撫，總理直隸、河南、山東、四川、湖廣諸軍務。詔承疇督關中，象升督關外。民軍分兵，迎祥略武功、扶風以西，自成略富平、固州以東。承疇遣將追自成，小捷，至醴泉。自成將高傑私通於自成妻邢氏，懼誅，挾之來降。承疇身追自成，大戰渭南、臨潼，自成大敗東走。迎祥亦屢敗，東逾華陰南原，絕嶺，偕自成出朱陽關，與獻忠合。冬十一月，民軍薄閿鄉，左良玉、祖寬禦之不克，遂陷陝州，進攻雒陽。河南巡撫陳必謙督良玉、寬援雒陽，獻忠走嵩、汝。迎祥、自成走偃師、鞏縣，略魯山、葉縣，陷光州，象升擊敗於確山。
漸成氣候
纂
九年春，迎祥、自成攻廬州，不拔。陷含山、和州，殺知州黎弘業及在籍御史馬如蛟等。又攻滁州，知州劉大鞏、太僕卿李覺斯堅守不下。象升親督祖寬、羅岱、楊世恩等來援，戰於朱龍橋，迎祥大敗，屍咽水不流。北攻壽州，故御史方震孺堅守。折而西，入歸德，邊將祖大樂破之。走密、登封，故總兵湯九州戰死。分道犯南陽、裕州，必謙援南陽，象升援裕，令大樂等擊民軍，殺迎祥、自成精銳幾盡。民軍復分兵再入陝，迎祥由鄖、襄趨興安、漢中，自成由南山逾商、雒，走延綏，犯鞏昌北境。明將左光先、曹變蛟破之，自成走環縣。
未幾，明兵敗於羅家山，盡亡士馬器仗，總兵官俞沖霄被執。自成執復振，進圍綏德，欲東渡河，山西兵遏之。復西掠米脂，呼知縣邊大綬，曰：「此吾故鄉也，勿虐我父老。」遺之金，令修文廟。將襲榆林，河水驟長，民軍淹死甚眾，乃改道，從韓城而西。時象升及大樂、寬等皆入援京師。孫傳庭新除陝西巡撫，銳意滅賊。秋七月，擒迎祥於盩啡，獻俘闕下，磔死。於是諸酋乃共推自成為「闖王」。是月，犯階、徽、鳳翔，渡渭水。
十年，犯涇陽、三原。蠍於塊、過天星俱來會。傳庭督變蛟連戰七日，皆克，蠍子塊降。自成與過天星奔秦州。入蜀，陷寧羌，破七盤關，陷廣元，總兵官侯良柱戰死，遂連陷昭化、劍州、梓潼、江油、黎雅、青川等州縣。劍州知州徐尚卿、吏目李英俊、昭化知縣王時化、郫縣主簿張應奇、金堂典史潘夢科皆死。進攻成都，七日不克，巡撫王維章坐避自成征。十一年春，明兵敗自成梓潼，奔白水，食盡。承疇、傳庭合擊於潼關原，大破之。自成盡亡其卒，獨與劉宗敏、田見秀等十八騎潰圍，遁伏商、洛山中。其年，獻忠降，自成勢益衰。承疇改薊遼總督，傳庭改保定總督，傳庭以疾辭，逮下獄。二人去，自成稍得安。總理熊文燦方主撫，諜者或報自成死，益寬之。
十二年夏，獻忠反穀城。自成大喜，出收眾，眾復大集。陝西總督鄭崇儉發兵圍之，令曰「圍師必缺。」自成乃由缺走，突武關，往依獻忠。獻忠欲圖之，覺，遁去。楊嗣昌督師夷陵，檄令降，自成出謾語。明兵圍自成於巴西、魚復諸山中，自成大困，欲自經，養子雙喜勸而止，其將多出降。劉宗敏者，藍田鍛工也，最驍勇，亦欲降。自成與步入叢祠，顧而歎曰：「人言我當為天子，盍卜之，不吉，斷我頭以降。」宗敏諾，三卜三吉。宗敏還，殺其兩妻，謂自成曰：「吾死從君矣。」軍中壯士聞之，亦多殺妻子願從者。自成乃盡焚輜重，輕騎由鄖、均走河南。十三年，河南大旱，斛谷萬錢，饑民從自成者數萬。遂自南陽出，攻宜陽，殺知縣唐啟泰。攻永甯，殺知縣武大烈，戕萬安王。攻偃師，知縣徐日泰罵自成而死。
自成性猜忍，大軍所過，民皆保塢堡不下。杞縣舉人李信者，嘗出粟振饑民，民德之曰：「李公子活我。」會繩伎紅娘子反，擄信，強委身焉。信逃歸，官以為流賊，囚獄中。紅娘子來救，饑民應之，共出信。盧氏舉人牛金星磨勘被斥，私入自成軍為主謀，潛歸，事泄坐斬，已，得末減。二人皆往投自成，自成大喜，改信名曰「岩」。金星又薦卜者宋獻策，長三尺餘，上讖記云：「十八子，主神器。」自成大悅。岩因說曰：「取天下以人心為本，請勿殺人，收天下心。」自成從之，屠戮為減。又散所掠財物振饑民，民受餉者，不辨岩、自成也，雜呼曰：「李公子活我。」岩復造謠詞曰：「迎闖王，不納糧。」使兒童歌以相煽，從自成者日眾。
十四年正月攻河南，有營卒勾自成，城遂陷，福王常洵遇害。自成兵汋王血，雜鹿醢嘗之，名「福祿酒。」王世子由崧裸而逃。自成發王邸金振饑民，遂移攻開封。時張獻忠亦陷襄陽，戕襄王翊銘。王開封者周王恭枵，聞自成至，急發庫金募死士，與巡撫都御史高名衡等固守。自成攻七晝夜，解去，屠密縣。盜魁羅汝才、土寇袁時中皆歸自成，時中眾二十萬，號小袁營。汝才即曹操，與獻忠同降復叛去者也。
自成初為迎祥裨將，至是勢大盛。思宗以故尚書傅宗龍為陝西總督，使專辦自成，別敕保定總督楊文岳會師。宗龍馳入關，與巡撫汪喬年調兵，兵已發盡，乃檄河南大將李國奇、賀人龍兵隸部下，亟出關。文嶽率虎大威軍俱至新蔡，與自成遇。人龍卒先奔，國奇、大威繼之，宗龍、文嶽以親軍築壘自固。夜，文嶽兵潰奔陳州，宗龍與自成軍持數日，食盡，突圍走，被執死。自成陷葉縣，殺副將劉國能，遂圍左良玉於郾城。喬年代宗龍總督，出關，次襄城，自成盡銳攻之，喬年與副將李萬慶皆死。自成劓刖諸生百九十人。遂乘勝陷南陽、鄧州十四城，再圍開封。巡撫名衡、總兵陳永福力拒之，射中自成目，砲殪上天龍等，自成益怒。自成每攻城，不用古梯沖法，專取瓴甋，得一磚即歸營臥，後者必斬。取磚已，即穿穴穴城。初僅容一人，漸至百十，次第傅土以出。過三五步，留一土柱，系以巨絚。穿畢，萬人曳絚一呼，而柱折城崩矣。名衡於城上鑿橫道，聽其下有聲，用毒穢灌之，多死。自成軍即城壞處用火攻法，實藥甕中，火燃藥發，當者輒糜碎，名曰放迸。
十五年正月，城半圮，自成用放迸法攻之，鐵騎數千馳噪，伺城頹即擁入城。城故宋汴都，金人所重築也。厚數丈，土堅，火外擊，自成騎多殲，自成駭而去。南陷西華，尋屠陳州，副使關永傑、知州侯君擢皆罵自成斬。歸德、睢州、寧陵、太康數十郡縣，悉殘毀。商丘知縣梁以樟創死復蘇，全家殲焉。已，復攻開封，築長圍為持久計。詔起孫傳庭為總督，釋故尚書侯恂命督師，召左良玉援開封。良玉至朱仙鎮，大敗，奔襄陽。諸軍皆屯河北，不敢進，開封食盡，山東總兵劉澤清亦奉詔至。傳庭知開封急，大會諸將西安，亟出關來救。未至，名衡等議決朱家寨口河灌自成軍，自成亦決馬家口河欲灌城。秋九月癸未，天大雨，二口並決，聲如雷，潰北門入，穿東南門出，注渦水。城中百萬戶皆沒，得脫者惟周王、妃、世子及撫按以下不及二萬人。自成軍亦漂沒萬餘，乃拔營西南去。
先是，有馬守應稱老回回、賀一龍稱革裏眼、賀錦稱左金王、劉希堯稱爭世王、藺養成稱亂世王者，皆附自成，時號「革左五營」。自成乃西迎傳庭兵，遇於南陽，傳庭軍潰走，豫人所謂柿園之敗也。是時清兵南侵，京師方告急，明廷不暇復討自成。自成乃收群盜，連營五百餘里，再屠南陽，進攻汝寧。總兵虎大威中砲死，楊文嶽被殺。自成乃脅崇王由樻使從軍，遂由確山、信陽、泌陽向襄陽。左良玉望風南走，自成入襄陽。分徇屬城及德安諸州縣，皆下，再破夷陵、荊門州。自成自攻荊州，湘陰王儼𨥠遇害，燒獻陵木城，穿毀宮殿。
盡陷中原
纂十六年，自成自號奉天倡義大元帥，封羅汝才代天撫民威德大將軍。分其眾，曰標營，領兵百隊；曰先、後、左、右營，各領兵三十餘隊。標營白幟黑纛，自成獨白鬃大纛銀浮屠；左營幟白，右緋，前黑，後黃，纛隨其色。五營以序直晝夜，次第休息，巡徼嚴密。逃者謂之落草，磔之。收男子十五以上、四十以下者為兵。精兵一人，主芻、掌械、執爨者十人。軍令不得藏白金，過城邑不得室處，妻子外不得攜他婦人。寢興悉用單布幕。綿甲厚百層，矢砲不能入。一兵倅馬三四匹，冬則以茵褥籍其蹄。剖人腹為馬槽以飼馬，馬見人，輒鋸牙思噬若虎豹。軍止，即出較騎射，曰站隊。夜四鼓，蓐食以聽令。所過崇岡峻阪，騰馬直上。水惟憚黃河，若淮、泗、涇、渭，則萬眾翹足馬背，或抱鬣緣尾，呼風而渡，馬蹄所壅閼，水為不流。臨陣，列馬三萬，名三堵牆。前者返顧，後者殺之。戰久不勝，馬兵佯則誘官兵，步卒長槍三萬，擊刺如飛，馬兵回擊，無不大勝。攻城，迎降者不殺，守一日殺十之三，二日殺十之七，三日屠之。凡殺人，束屍為燎，謂之打亮。城將陷，步兵萬人環堞下，馬兵巡徼，無一人得免。獻忠雖至殘忍，不逮也。諸營較所獲，馬騾者上賞，弓夭鉛銃者次之，幣帛又次之，珠玉為下。
自成不好酒色，脫粟粗糲，與其下共甘苦。汝才妻妾數十，被服紈綺，帳下女樂數部，厚自奉養，自成嘗嗤鄙之。汝才眾數十萬，用山西舉人吉珪為謀主。自成善攻，汝才善戰，兩人相須若左右手。自成下宛、葉，克梁、宋，兵強士附，有專制心，顧獨忌汝才。乃召汝才所善賀一龍宴，縛之，晨以二十騎斬汝才於帳中，悉兼其眾。自成在中州，所略城輒焚毀之。及渡漢江，謀以荊、襄為根本，改襄陽曰襄京，修襄王宮殿居之。改禹州曰均平府，承天府曰揚武州，他府縣多所更易。
牛金星教以創官爵名號，大行署置。自成無子，兄子過及妻弟高一功，迭居左右，親信用事。田見秀、劉宗敏為權將軍，李岩、賀錦、劉希堯等為制將軍，張鼐、黨守素等為威武將軍，谷可成、任維榮等為果毅將軍，凡五營二十二將。又置上相、左輔、右弼、六政府侍郎、郎中、從事等官。要地設防禦使，府曰尹，州曰牧，縣曰令。封崇王由樻襄陽伯、邵陵王在城棗陽伯、保甯王紹圮宣城伯、肅甯王術受順義伯。以張國紳為上相，牛金星為左輔，來儀為右弼。國紳，安定人，嘗官參政。既降，獻文翔鳳妻鄧氏以媚自成。自成惡其傷同類，殺之，而歸鄧氏於其家。六政府侍郎則石首喻上猷、江陵蕭應坤、招遠楊永裕、米脂李振聲、江陵鄧岩忠、西安姚錫胤，尋以宣城丘之陶代振聲為兵政府侍郎。其餘受偽職者甚眾，不具載。
使高一功、馮雄守襄陽，任繼光守荊州，藺養成、牛萬才守夷陵，王文曜守澧州，白旺守安陸，蕭雲林守荊門，謝應龍守漢川，周鳳梧守萬禹州。於是河南、湖廣、江北民軍莫不聽命。自成既殺汝才、一龍，又襲殺養成，奪守應兵，擊殺袁時中於杞縣。獻忠方據武昌，自成遣使賀，且脅之曰：「老回回已降，曹操輩誅死，行及汝矣。」獻忠大懼，南入長沙。當是時，十三家七十二營諸酋，降死殆盡，惟自成、獻忠存，而自成獨勁，遂自稱曰「新順王」。集牛金星等議兵所向，金星請先取河北，直走京師。楊永裕請下金陵，斷燕都糧道。從事顧君恩曰：「金陵居下流，事雖濟，失之緩。直走京師，不勝，退安所歸，失之急。關中，大王桑梓邦也，百二山河，得天下三分之二，宜先取之，建立基業。然後旁略三邊，資其兵力，攻取山西，後向京師，庶幾進戰退守，萬全無失。」自成從之。
傳庭敗於柿園而歸陝，大治兵，制火車二萬輛，募壯士，使白廣恩、高傑將，欲俟賊饑而擊之。朝議日督戰，不得已出關。以牛成虎、盧光祖為前鋒，由靈寶入洛。高傑為是中軍，檄廣恩從新安來會。河南將陳永福守新灘，四川將秦翼明出商、洛，為掎角。前鋒敗自成軍澠池，至寶豐，再拔其城，次郟。自成率萬騎還戰，復大敗，幾被擒。會天大雨，道濘，糧車不進，自成遣輕騎出汝州，要截糧道。傳庭乃分軍三，令廣恩從大道，令高傑親隨從間道，迎糧，令永福守營。傳庭既行，永福兵亦爭發，不可禁，遂為自成所躡。至南陽，傳庭還戰，自成陣五重，官軍克其三。已而稍卻，火車奔，騎兵亦大奔。自成縱鐵騎踐之，傳庭大敗。自成空壁追，一日夜逾四百里，明兵死者四萬余人，失兵器輜重數十萬。傳庭奔河北，轉趨潼關，氣敗沮不復振。
冬十月，自成陷潼關，傳庭死，遂連破華陰、渭南、華、商、臨潼。進攻西安，守將王根子開東門納賊。自成執秦王存樞以為權將軍，永壽王誼曈為制將軍。巡撫馮師孔以下死者十余人，布政使陸之祺等俱降。自成大掠三日，下令禁止，改西安曰長安，稱西京。賜顧君恩女樂一部，賞入關策也。大發民，修長安城，開馳道。自成每三日親赴教場校射，百姓望見黃龍纛，咸伏地呼萬歲。諸將白廣恩、高汝利、左光先、梁甫先行後皆降。陳永福以先射中自成目，保山巔不敢下，自成折箭為誓，招之，亦降。惟高傑以竊自成妻走延安，為李過所追，折而東，渡宜川，絕蒲津以守。
自成兵所至風靡，乃詣米脂祭墓。向為軍所發，焚棄遺骴，築土封之。求其宗人，贈金封爵以去。改延安府曰天保府，米脂曰天保縣，清澗曰天波府。鳳翔不下，屠之。始，自成入陝西，自謂故鄉，毋有侵暴，未一月抄掠如故。又以士大夫必不附己，悉索諸薦紳，搒掠征其金，死者瘞一穴。榆林故死守，李過等不能克，自成大發兵攻陷之。副使都任，總兵王世國、尤世威等，俱不屈死。乘勝取寧夏，屠慶陽，執韓王亶脊。移攻蘭州，甘肅巡撫林日端等亦死。進陷西寧，於是肅州、山丹、永昌、鎮番、莊浪皆降，陝西地悉歸自成。又遣兵渡河，陷平陽，殺宗室三百餘人，高傑奔澤州。思宗詔以余應桂總督三邊，收邊兵剿自成，然全陝已沒，應桂不能進。
攻略燕京
纂
十七年正月庚寅朔，自成稱王西安，建號曰「大順」，改元「永昌」。追尊其曾祖以下，加諡號，上李繼遷廟號為太祖。以牛金星為天佑殿大學士，增置六政府尚書，設弘文館、文諭院、諫議、直指使、從政、統會、尚契司、驗馬寺、知政使、書寫房等官。以乾州宋企郊為吏政尚書、平湖陸之祺為戶政尚書、真甯鞏焴為禮政尚書、歸安張嶙然為兵政尚書。復五等爵，大封功臣，侯劉宗敏以下九人，伯劉體純以下七十二人，子三十人，男五十五人。定軍制。有一馬儳行列者斬之，馬騰入田苗者斬之。籍步兵四十萬、馬兵六十萬。兵政侍郎楊王休為都肄，出橫門，至渭橋，金鼓動地。令弘文館學士李化鱗等草檄馳諭遠近，指斥乘輿。是日，大風霾，黃霧四塞。事聞，思宗大驚，召廷臣議。大學士李建泰請督師，思宗許之。
時山西自平陽陷，河津、稷山、滎河皆陷，他府縣多望風送款。二月，自成渡河，破汾州，徇河曲、靜樂，攻太原，執晉王求桂，巡撫蔡懋德死之。北徇忻、代，甯武總兵周遇吉戰死。自成先遣遊兵入故關，掠大名、真定而北。身率軍並邊東犯，陷大同，巡撫衛景瑗、總兵朱三樂死。自成殺代王傳齊，代藩宗室殆盡。犯宣府，總兵姜環迎降，巡撫朱之馮死。遂犯陽和，由柳溝逼居庸，總兵官唐通、太監杜之秩迎降。
三月十三日，焚昌平，總兵官李守鑅死。始，自成欲偵京師虛實，往往陰遣人輦重貨，賈販都市，又令充部院諸掾吏，探刺機密。明廷有謀議，數千里立馳報。及抵昌平，兵部發騎探自成，自成軍輒勾之降，無一還者。自成游騎至平則門，京師猶不知也。十七日，思宗召問群臣，莫對，有泣者。俄頃自成軍環攻九門，門外先設三大營，悉降之。京師久乏餉，乘陴者少，益以內侍，內侍專守城事，百司不敢問。
十八日，自成軍攻益急，自成駐彰義門外，遣太監杜勳縋入見思宗，求禪位。思宗怒，叱之下，詔親征。日暝，太監曹化淳啟彰義門，自成軍盡入。思宗出宮，登煤山，望烽火徹天，歎息曰：「苦我民耳。」徘徊久之，歸乾清宮，令送太子慈烺及永王、定王於戚臣周奎、田弘遇第，劍擊長平公主，趣周皇后自盡。十九日丁未，天未明，皇城不守，嗚鐘集百官，無至者。乃復登煤山，書衣襟為遺詔，以帛自縊於山亭，思宗崩，太監王承恩縊於側。
自成毰笠縹衣，乘烏駁馬，入承天門。大學士牛金星，尚書宋企郊、喻上猷，侍郎黎志升、張嶙然等騎而從。登皇極殿，據御座，下令大索帝后，期百官三日朝見。文臣自范景文、勳戚自劉文炳以下，殉節者四十餘人，宮人魏氏投河，從者二百餘人，象房象皆哀吼流淚。太子投周奎家，不得入，二王亦不能匿，先後擁至，皆不屈，自成羈之宮中。長平公主絕而復蘇，舁至，令汝侯劉宗敏療治。
已，乃知帝后崩，自成命以宮扉載出，盛柳棺，置東華門外，百姓過者皆掩泣。越三日己酉，味爽，成國公朱純臣、大學士魏藻德率文武百官入賀，皆素服坐殿前。自成不出，諸將爭戲侮，為椎背、脫帽，或舉足加頸，相笑樂，百官懾伏不敢動。太監王德化叱諸臣曰：「國亡君喪，若曹不思殯先帝，乃在此耶！」因哭，內侍數十人皆哭，藻德等亦哭。顧君恩以告自成，改殮帝后，用兗冕禕翟，加葦廠雲。大學士陳演勸進，不許。封太子為宋王，放刑部、錦衣衛系囚。
自成自居西安，建置官吏，至是益盡改官制。六部曰六政府，司官曰從事，六科曰諫議，十三道曰直指使，翰林院曰弘文館，太僕寺曰驗馬寺，巡撫曰節度使，兵備曰防禦使，知府州縣曰尹、曰牧、曰令。召見朝官，自成南響坐，金星、宗敏、企郊等左右雜坐，以次呼名，分三等授職。自四品以下少詹事梁紹陽、楊觀光等無不汙命，三品以上獨用故侍郎侯恂。其餘勳戚、文武諸臣奎、純臣、演、藻德等共八百餘人，送宗敏等營中，拷掠責賕賂，至灼肉折脛，備諸慘毒。藻德遇馬世奇家人，泣曰：「吾不能為若主，今求死不得。」又編排甲，令五家養士卒，大縱淫掠，民不勝毒，縊死相望。征諸勳戚大臣金，金足輒殺之。焚太廟神主，遷太祖主於帝王廟。時自成軍陷保定，李建泰降，畿內府縣悉附。山東、河南遍設官吏，所至無違者。及淮，巡撫路振飛發兵拒之，乃去。自成益思御極，金星率文武三表勸進，乃從之，令撰登基儀，諏吉日。及自成升御座，鑄金璽及永昌錢，皆不就。
旋起旋滅
纂
及聞山海關總兵吳三桂兵起，乃謀歸陝西。初，三桂奉詔入援，至山海關，京師陷，猶豫不進。自成劫其父襄，作書招之，三桂欲降。至灤州，聞愛姬陳圓圓為劉宗敏掠去，憤甚，疾歸山海，襲破自成將。自成怒，親率十余萬執吳襄於軍，東攻山海關，以別將從一片石越關外。三桂懼，乞降於清。四月二十二日，自成兵二十萬，陣於關內，自北山亙海。清兵對自成軍置陣，三桂居右翼末，悉銳卒搏戰，殺自成軍數千人，自成亦力鬥，圍開復合。戰良久，清兵從三桂陣右突出，沖自成軍中堅，萬馬奔躍，飛矢雨墮，天大風，沙石飛走，擊自成軍如雹。自成方挾太子登高岡觀戰，知為清兵，急策馬下岡走。清兵追奔四十里，自成軍大潰，自相踐踏死者無算，僵屍遍野，溝水盡赤。自成奔永平，清兵逐之。三桂先驅至永平，自成殺吳襄，奔還京師。
時牛金星居守，諸降臣往謁，執門生禮甚恭。金星曰：「訛言方起，諸君宜簡出。」由是降者始懼，多竄伏矣。自成至，悉鎔所拷索金及宮中帑藏、器皿，鑄為餅，每餅千金，約數萬餅，騾車載歸西安。二十九日丙戌即皇帝位於武英殿，追尊七代皆為帝后，立妻高氏為皇后。自成被冠冕，列仗受朝。金星代行郊天禮。是夕焚宮殿及九門城樓。詰旦，挾太子、二王西走，而使將軍左光先、谷可成殿。五月二日，清攝政王多爾袞入京師，遣將偕三桂追自成。時安宗監國南京，大學士史可法督師討自成。自成至定州，清兵追之，與戰，斬谷可成，左光先傷足，皆負而逃。自成西走真定，益發眾來攻，清兵復擊之。自成中流矢創甚，西逾故關，入山西。會清兵東返，自成乃鳩合潰散，走平陽。
李岩者，故勸自成以不殺收人心者也。自成陷京師，保護懿安皇后令自盡。又獨於士大夫無所拷掠，金星等大忌之。定州之敗，河南州縣多降清，自成召諸將議，岩請率兵往。金星陰告自成曰：「岩雄武有大略，非能久下人者。河南，岩故鄉，假以大兵，必不可制。十八子之讖，得非岩乎？」因譖其欲反。自成令金星與岩飲，殺之，諸將俱解體。自成歸西安，復遣兵陷漢中，降總兵趙光遠，進略保寧。時獻忠以兵拒之，乃還。八月建祖禰廟成，將往祀，忽寒栗不能就禮。自成始以岩言，謬為仁義，及岩死，又屢敗，復強很自用，尚書張第元、耿始然皆以小忤死。制銅鏌，官吏坐賕，即鏌斬，民盜一雞者死，西人大懼。
順治二年二月，清兵攻潼關，自成將馬世耀以六十萬眾迎戰，敗死。潼關破，自成遂棄西安，由龍駒寨走武岡，入襄陽，復走武昌。清兵兩道追躡，連蹙之鄧州、承天、德安、武昌，窮追至自成老營，大破之者八。當是時，左良玉東下，武昌虛無人。自成屯五十餘日，其部尚五十余萬，改江夏曰瑞符縣。尋為清兵所迫，部眾多降，或逃散。自成走咸甯、蒲圻，至通城，遁九宮山。秋九月，自成留李過守寨，自率二十騎略食山中，為村民所困、不能脫，遂縊死。或曰村民方築堡，見賊少，爭前擊之，人馬俱陷泥淖中，自成腦中鉏死。剝其衣，得龍衣金印，眇一目，村民乃大驚，謂為自成也。時清兵遣識自成者驗其屍，朽莫辨矣。
親族
纂- 邢氏
- 自成妻，嘗通於高傑，懼誅，與傑降明。
- 高氏
- 自成繼室也，及即位，冊為皇后，無子。
- 竇美儀
- 明宮人也，自成即位，封嬪御。
- 李自敬
- 米脂人，自成之三弟。
- 李過
- 初名錦，自成兄子也，授制將軍，封侯。自成卒，降明，紹宗賜名「赤心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