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朓玄暉南齊陳郡陽夏人也。祖,吳興太守。父,散騎侍郎。

朓少好學,有美名,文章清麗。解褐豫章王太尉行參軍,度隨王東中郎府,轉王儉衞軍東閤祭酒,太子舍人、隨王鎮西功曹,轉文學。

子隆在荊州,好辭賦,數集僚友,朓以文才,尤被賞愛,流連晤對,不捨日夕。長史王秀之以朓年少相動,密以啓聞。世祖敕曰:「侍讀虞雲自宜恒應侍接。朓可還都。」朓道中爲詩寄西府曰:「常恐鷹隼擊,秋菊委嚴霜。寄言罻羅者,寥廓已高翔。」遷新安王中軍記室。朓牋辭子隆曰:「朓聞潢汙之水,思朝宗而每竭;駑蹇之乘,希沃若而中疲。何則?皐壤搖落,對之惆悵;岐路東西,或以嗚悒。況乃服義徒擁,歸志莫從,邈若墜雨,飄似秋蔕。朓實庸流,行能無算,屬天地休明,山川受納,褒採一介,搜揚小善,捨耒場圃,奉筆菟園。東亂三江,西浮七澤,契闊戎旃,從容讌語。長裾日曳,後乘載脂,榮立府廷,恩加顏色。沐髮晞陽,未測涯涘;撫臆論報,早誓肌骨。不悟滄溟未運,波臣自蕩;渤澥方春,旅翮先謝。清切蕃房,寂寥舊蓽。輕舟反泝,弔影獨留,白雲在天,龍門不見。去德滋永,思德滋深。唯待青江可望,候歸艎於春渚;朱邸方開,效蓬心於秋實。如其簪履或存,衽席無改,雖復身填溝壑,猶望妻子知歸。攬涕告辭,悲來橫集。」

尋以本官兼尚書殿中郎。隆昌初,敕朓接北使,朓自以口訥,啓讓不當,不見許。高宗輔政,以朓爲驃騎諮議,領記室,掌霸府文筆。又掌中書詔誥,除祕書丞,未拜,仍轉中書郎。出爲宣城太守,以選復爲中書郎。

建武四年,出爲晉安王鎮北諮議、南東海太守,行南徐州事。啓王敬則反謀,上甚嘉賞之。遷尚書吏部郎。朓上表三讓,中書疑朓官未及讓,以問祭酒沈約。約曰:「宋元嘉中,范曅讓吏部,朱脩之讓黃門,蔡興宗讓中書,竝三表詔答,具事宛然。近世小官不讓,遂成恒俗,恐此有乖讓意。王藍田、劉安西竝貴重,初自不讓,今豈可慕此不讓邪?孫興公孔顗竝讓記室,今豈可三署皆讓邪?謝吏部今授超階,讓別有意,豈關官之大小?撝讓之美,本出人情。若大官必讓,便與詣闕章表不異。例旣如此,謂都自非疑。」朓又啓讓,上優答不許。

朓善草隷,長五言詩,沈約常云「二百年來無此詩也」。敬皇后遷祔山陵,朓撰哀策文,齊世莫有及者。

東昏失德,江祏欲立夏王寶玄,末更回惑,與弟密謂朓曰:「江夏年少輕脫,不堪負荷神器,不可復行廢立。始安年長入纂,不乖物望。非以此要富貴,政是求安國家耳。」遙光又遣親人劉渢密致意於朓,欲以爲肺腑。朓自以受恩高宗,非渢所言,不肯答。少日,遙光以朓兼知衞尉事,朓懼見引,卽以祏等謀告左興盛,興盛不敢發言。祏聞,以告遙光,遙光大怒,乃稱敕召朓,仍回車付廷尉,與徐孝嗣、祏、等連名啓誅朓曰:「謝朓資性險薄,大彰遠近。王敬則往構凶逆,微有誠效,自爾昇擢,超越倫伍。而谿壑無厭,著於觸事。比遂扇動內外,處處姦說,妄貶乘輿,竊論宮禁,閒謗親賢,輕議朝宰,醜言異計,非可具聞。無君之心旣著,共棄之誅宜及。臣等參議,宜下北里,肅正刑書。」詔:「公等啓事如此,朓資性輕險,久彰物議。直以彫蟲薄伎,見齒衣冠。昔在渚宮,構扇蕃邸,日夜縱諛,仰窺俯畫。及還京師,飜自宣露,江、漢無波,以爲己功。素論於茲而盡,縉紳所以側目。去夏之事,頗有微誠,賞擢曲加,踰邁倫序,感悅未聞,陵競彌著。遂復矯構風塵,妄惑朱紫,詆貶朝政,疑閒親賢。巧言利口,見醜前志,涓流纖孽,作戒遠圖。宜有少正之刑,以申去害之義。便可收付廷尉,肅明國典。」又使御史中丞范岫奏收朓,下獄死。時年三十六。

朓初告王敬則,敬則女爲朓妻,常懷刀欲報朓,朓不敢相見。及爲吏部郎,沈昭略謂朓曰:「卿人地之美,無忝此職。但恨今日刑于寡妻。」朓臨敗歎曰:「我不殺王公,王公由我而死。」

評贊

《南齊書》贊曰:「史臣曰:晉世遷宅江表,人無北歸之計,英霸作輔,芟定中原,彌見金德之不競也。元嘉再略河南,師旅傾覆,自此以來,攻伐寢議。雖有戰爭,事存保境。王融生遇永明,軍國寧息,以文敏才華,不足進取,經略心旨,殷懃表奏。若使宮車未晏,有事邊關,融之報效,或不易限。夫經國體遠,許久爲難,而立功立事,信居物右,其賈誼終軍之流亞乎!」

又曰:「贊曰:元長穎脫,拊翼將飛。時來運往,身沒志違。高宗始業,乃顧玄暉。逢昏屬亂,先蹈禍機。」

《南齊書·謝脁傳》

美辭妙篇,具錄於維基文庫︰孟浩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