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餘
此文方譯(據zh-yue:詞 (文體))。 宜共譯之、修之。 |
詞,又作辭,詩餘也,韻文也。與詩齊驅,曰「詩詞」。昔為俗曲之詞,後則雅士之文。
詞,源於唐,興於宋,有宋詞之謂。唐、五代時,謂曲、曲子、雜曲、曲子詞。初時詞曲一體,故謂「曲子詞」,後略省「詞」。近體詩乃齊言體,詞者雜言體,故謂長短句,是爲樂曲所變。詞曲分離,時人謂之詩餘,稱其變化自詩。
詞體
纂詞與詩類,然受容於音樂,先樂後詞,是以成詞體,以別於詩。樂曲有高低抑揚,頓挫相間,詞文需合於樂,故作詞謂「填詞」、「倚聲」。及後,詞遂衍爲專一文體,與樂分離,此時填詞據詞牌,而非倚音樂之聲。詞牌者,各有詞調,即其自有平仄韻律;各有句體,即其自有句數、字數、韻腳、韻式。如《憶江南》,單調(一闕)、二十七字、五句,此五句各定字數,爲三・五・七・七・五,韻腳在二、四、五句,三平韻(即三韻腳俱押平聲)。詞牌不同,詞格各異,詞格者,詞之境界,詞格闊則境界廣,詞格窄則境界狹。然非以境界廣狹定優劣,取其適者填之,適者稱善,不適者稱劣。誦讀詞作,需據詞文、詞牌,而倚其韻律,樂音自出。
詞題
纂詞題必有詞牌,詞牌乃詞調專名,填詞需詞牌與立意相合。詞調者,聲情也,樂譜佚失,未知聲情,然據前作之平仄、用韻、詞意而知詞調。因詞樂分離,詞牌無關於曲譜,故今人倚詞牌填之。
初,詞牌即詞題,牌名與詞意同[一]。後,詞牌無關於音樂,亦無關於詞意,僅示句式、用韻、平仄,故後人填詞另著標題,或作序[二]。標題可略,然非意指詞牌即標題,若是,註「本意」。
詞史
纂詞,勾萌於隋,發育於唐,敷舒於五代,茂盛於北宋,煊燦於南宋,剪伐於金,散漫於元,搖落於明,灌溉於清初,收穫於乾嘉之際。(劉毓盤《詞史》)
初盛唐
纂詞、詩雖並稱,肇於民俗,不入大雅,若敦煌詞等。一九〇〇年開敦煌石室,發見敦煌詞集,錄詞作凡武周末至五代[三]。然由隋及盛唐,傳世詞作甚少。
唐時繁榮,文學昌盛,詞源於此時蓋有緣因。因商貿興,而城市盛,市井文藝勾萌,所謂「歌酒家家花處處」(白居易詩)。中國詩歌素與樂合,而歷代稍異。漢魏樂府,先作歌辭後配樂,唐時詞作,先有音樂後作詞;漢魏之樂,清商樂也,隋唐之樂,以燕樂爲時尚。「自唐天寶十三載,始詔法曲與胡部合奏。自此樂奏全失古法,以先王之樂爲雅樂,前世新聲爲清樂,合胡部者爲宴樂。」(沈括《夢溪筆談》)此三樂者,雅樂即周秦古樂,禮樂也,而非詞所配之俗樂;清樂即漢魏中原之樂[四],後衍爲南朝音樂,隋唐時七部、九部或十部樂之一,然而「朝廷不重古曲,工伎轉缺。」(《舊唐書・音樂志》),早已作古。燕樂即俗樂之統稱[五]。燕樂之興,源於北朝,胡族入主,胡樂內傳,唐十部樂有七部胡樂[六]。胡樂主以琵琶曲樂,曲調繁複多變,故較之漢樂鮮明刺激,時人歡迎,以之作俗樂娛耳。有樂必有歌詞,故詞生焉[七]。
曲調非俱可作詞調。燕樂之中,有宮廷大曲,難以填詞,故詞調多產自雜曲小唱,以其輕便填詞。小唱俗曲與教坊攸關。玄宗喜俗曲,更置教坊,典倡優雜伎,以教俗樂。隋時少填詞曲調,唐時有太常曲、教坊曲。太常曲乃朝廷正樂,典屬太常寺大樂署,雖與俗樂不同,然有一二曲調轉爲詞調。教坊曲則產詞調者衆,唐五代有詞調者半出《教坊記》。
以其雜曲小唱故,文風淺俗,市井豔情
,且與酒令攸關。宴飲娛樂,盛極一時,故詞之肇興、修辭、格律,與酒令相關,中有酒令轉爲詞牌,傳今之令牌有一百餘,故初時多遊戲之作。文人填詞,亦多陰柔浮豔,脂粉閨閣,以酒色愁戀爲重,故時人貶之曰「豔科小調」。五代及宋,詞多革新,豔情之外,亦有諷喻時局、慨嘆家國之作,方始與詩齊。敦煌詞中,詞作與民歌、詩句無甚不同,「有邊客遊子之呻吟,忠臣義士之壯語,隱居子之怡情悅志,少年學子之熱望與失望,以及佛子之讚頌,醫生之歌訣」「莫不入調。」(王重民《敦煌曲子詞集敍錄》)此時詞體未成,字數不定,韻腳隨遇,平仄通押,方音襯字,是以詞格過闊,不究聲韻,詞牌與詞意同
。中唐
纂中唐前多民間詞,中唐時始有文人詞,張志和、韋應物、白居易、劉禹錫等有詞作 。本以詩之句法填詞,而後倚曲調之聲,詩與詞道不同,詞自有其法度,故其文體成矣。大曆至貞元,詞興於文人;元和以後,文體馴熟,詩詞分家。
彼時填詞倚曲調之聲,而後世依詞牌定則,是以曲譜散佚,而依前作填詞。前作繁多,不便觀覽,故結集前人,甄較作品,而定格律、平仄、韻腳,呼爲詞牌,編爲詞譜,爲便利後世。
殘唐五代
纂殘唐五代,國家衰亂,百藝蕭條,然而南國安定,既無雄心逐鹿,亦非勵精圖治,聲色犬馬,消遣豔詞,竟有詞家一時之繁榮,一如音樂歌妓。西蜀、南唐者,詞家匯聚之所,西蜀稍早於南唐,故詞先興盛於此。
西蜀
纂西蜀出《花間集》,首部文人詞總集也,故詞之格律益明,詞性彰顯。西蜀世風頹廢,多歌筵酒席,爲側艶之詞,詞風輕柔豔麗、文采繁華。花間詞者,多以裙裾脂粉、花柳風月入詞,描摹女色,訴諸閨閣,諸如傷春離別、洞房密室、歌筵酒席、芳園曲徑、男女邂逅、少女懷春、宮女幽怨。集中十八詞人,皆崇尚雕飾、追求婉媚、脂香粉膩,此種風尚,謂「花間派」。
花間以溫庭筠名。庭筠本唐初宰相溫彥博裔,後家道中落。雖天資聰穎,本可及第,然士行塵雜,恃才傲物,爲士類所不齒,故無緣進士。庭筠乃詞人之祖,其好花柳側豔,自南朝之宮體,扇北里之倡風,成花間鼻祖。溫詞多閨閣,描妓色怨情,穠豔細膩、綿密隱約。溫詞不在抒情,而予聲色之樂,訴諸感官,辭藻密麗,情意深隱 。
次者前蜀相國韋莊。溫韋並稱,共擅詩詞,莊染白樂天之風,較之溫詞隱約,文字簡易,顯而易見,雖有花間通性,而風格清豔。溫詞綿密、雕飾,韋詞疏朗、自然,亦有深婉低迴之作 。
南唐
纂南唐稍後,亦如西蜀聲色沉溺,但求文采修雅,故詞風不同。較之花間,景象開拓,仍情致綿綿。有詞家宰相馮延巳、中主李璟、後主李煜。
馮中正詞承五代之風,而堂廡特大,雖寫花柳風情,不提容顏服飾,在乎心境意緒,情事略過,唯餘心波,故進步於花間,開北宋一代風氣。
(王國維《人間詞話》)詞選
纂有志於文史者,不可不讀文選。故數錄詞作,以供明瞭歷代詞風,各家神采。
- ^ 以下兩首敦煌詞,雜有民間俗語,淺俗市井,《望江南》一詞更有豔情之風,哀怨傷感,故時人謂「豔科小調」。
《菩薩蠻》
- 枕前發盡千般願:要休且待青山爛。水面上秤錘浮,直待黃河徹底枯。
- 白日參辰現,北斗回南面。休即未能休,且待三更見日頭。
《望江南》
- 莫攀我,攀我太心偏。我是曲江臨池柳,者人折了那人攀,恩愛一時間。
- ^ 以下數首唐人詞作,爲文人詞,有別於民間詞,重辭藻立意,氣象初顯。
張志和《漁父》
- 西塞山前白鷺飛,桃花流水鱖魚肥。青箬笠、綠蓑衣,斜風細雨不須歸。
《調笑令》(二首,唱和詞)
- 胡馬、胡馬,遠放燕支山下。跑沙跑雪獨嘶,東望西望路迷。迷路、迷路,邊草無窮日暮。(韋應物)
- 邊草、邊草,邊草盡來兵老。山南山北雪晴,千里萬里月明。明月、明月,胡笳一聲愁絕。(戴叔倫)
白居易《憶江南》(三首)
- 江南好,風景舊曾諳。日出江花紅勝火,春來江水綠如藍。能不憶江南?
- 江南憶,最憶是杭州。山寺月中尋桂子,郡亭枕上看潮頭。何日更重遊?
- 江南憶,其次是吳宮。吳酒一杯春竹葉,吳娃雙舞醉芙蓉。早晚復相逢?
劉禹錫《憶江南》
- 春去也,多謝洛城人。弱柳從風疑舉袂,叢蘭浥露似沾巾。獨坐亦含嚬。
- ^ 溫庭筠詞密麗濃豔,繡金織綺,《菩薩蠻》書女子麗姿,《望江南》抒待人不至,閨閣之情,躍然紙上。
《菩薩蠻》
- 小山重疊金明滅,鬢雲欲度香腮雪。懶起畫蛾眉,弄妝梳洗遲。
- 照花前後鏡,花面交相映。新帖繡羅襦,雙雙金鷓鴣。
《望江南》
- 梳洗罷,獨倚望江樓。過盡千帆皆不是,斜暉脈脈水悠悠。腸斷白蘋洲。
- ^ 韋莊詞疏朗自然,直抒胸臆,較之溫詞句秀,韋詞更在骨秀。
《女冠子》
- 四月十七,正是去年今日。別君時,忍淚佯低面,含羞半斂眉。
- 不知魂已斷,空有夢相隨。除卻天邊月,沒人知。
《菩薩蠻》
- 人人盡說江南好,遊人只合江南老。春水碧於天,畫船聽雨眠。
- 壚邊人似月,皓腕凝霜雪。未老莫還鄉,還鄉須斷腸。
- ^ 馮延巳詞自描心境,意緒綿綿,不同於花間脂粉。
《謁金門》
- 風乍起,吹皺一池春水。閒引鴛鴦香徑裏,手挼紅杏蕊。
- 斗鴨闌干獨倚,碧玉搔頭斜墜。終日望君君不至,舉頭聞鵲喜。
《鵲踏枝》
- 誰道閒情拋擲久?每到春來,惆悵還依舊。日日花前常病酒,不辭鏡裏朱顏瘦。
- 河畔青蕪堤上柳,爲問新愁,何事年年有?獨立小橋風滿袖,平林新月人歸後。
註
纂- ↑ 如《舞馬詞》、《拋球樂》、《漁歌子》者,皆本如題,填舞馬、拋球、漁歌之詞。
- ↑ 如柳永《望遠行》另著標題《雪》;辛棄疾《踏莎行》有序:「中秋後二夕,帶湖篆崗小酌。」
- ↑ 敦煌詞之所跨時代,可以詞作得之:《感皇恩》頌大唐繁榮,邊疆傾慕;《阿曹婆》怨府兵制度,府兵於開元二十五年方廢,故是盛唐時詞作。亦有詞言海內禍亂,敦煌歸義軍護西疆之事,定爲中晚唐之作。
- ↑ 有平、清、瑟三調,稱相和三調、清商三調:宮、商、角調。
- ↑ 燕樂,又作讌樂、宴樂。見於周禮,即宴會之樂。隋唐時燕樂可作七、九、十部樂之一,亦可作俗樂之統稱。
- ↑ 「唐武德初,因隋舊制,用九部樂。太宗增高昌樂,又造讌樂,而去禮畢曲,其著令者十部:一曰讌樂、二曰清商、三曰西涼、四曰天竺、五曰高麗、六曰龜茲、七曰安國、八曰疏勒、九曰高昌、十曰康國,而總謂之燕樂。」(郭茂倩《樂府詩集》)
- ↑ 中國本有以樂配詩、擇詩配樂。填詞之餘,亦可擇時人詩文演唱,曰「聲詩」。聲詩同格律,齊言體也,故樂工攤破詩句,或增或減,或添以襯詞,以合樂曲,而聲詩成長短句。唐五代之詞調十之有一轉自聲詩,故人謂之「詩餘」。
美辭妙篇,具錄於維基文庫︰詞 |
詞牌、曲牌 | ||||||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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